畢業

和大多數考生一樣, 知道自己的成績之後，葉蓁蓁就想多知道一些別人的成績, 好給自己定位出一個大致的排名。

但是她又覺得別人的成績是一件很隱私的事情, 所以從來都不會主動問。

好在有很多人願意問她。和幾個成績比較不錯的同學通過電話之後，葉蓁蓁就大概有數了。

她這次考得應該真的很不錯。起碼目前知道的人裏面，還沒有比她高的。

很快, 班長通知全班同學，明天早上八點去學校領成績單。

到了那個時候，就能知道他們的準確排名了。

不過，像葉蓁蓁這種考得特別好的優等生，一般都是會享受到一點小特權的。

下午, 班主任老唐就打電話到她家裏，說她這次考得特別好。

如果老唐沒有打聽錯的話, 葉蓁蓁應該是實驗中學的第一名, 全區第二名。

葉蓁蓁聽了之後，感覺像做夢一樣。

年級第一，她不是沒有考過，只是在大考上, 她的發揮向來都挺一般的，還真沒考得這麽好過。

她有點不敢相信。

她本來還以為自己考語文的時候沒把握好時間, 肯定考砸了呢……

葉蓁蓁感覺自己現在就像中舉的範進一樣, 暈暈乎乎的。有點想笑，又有點想哭。

轉念一想，不過是一個中考而已, 至於這樣麽？

葉蓁蓁在心裏自嘲了一番，希望自己能冷靜下來，不再去想這件事。可是剛剛得知自己成績的人，又哪能立馬回歸到正常生活當中去呢。

她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。

其實重活一世，她並沒有說非要做人上人，只是想體驗一些從沒有過的經歷，彌補上前世的遺憾罷了。先前她之所以那麽拼，就是為了上長青。等上了長青之後，她可能就不會這麽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了。

所以說現在這一刻，可能就是她在學習道路上的人生巔峰了。

葉蓁蓁覺得，自己應該好好珍惜這一刻。

第二天去學校領成績單的時候，葉蓁蓁就發現每個人臉上掛著的表情都不一樣。有人欣喜若狂，有人垂頭喪氣，有人面無表情。有人強顏歡笑，有人明明想笑，卻故作矜持。小小的校園裏，照樣能看到千百種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像葉蓁蓁這種考的好的，就是忍不住面帶微笑，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。沒辦法，葉蓁蓁是想低調一點的。只是現在她愛情學業雙豐收，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笑。

她所能做到的極限，就是不讓自己笑得露出大板牙。

拿到成績單後，準確的排名也出來了。正如老唐所說，葉蓁蓁的確是年級第一，全區第二。

市排名第108，雖說沒進前一百，好像有點可惜，不過這個排名已經比葉蓁蓁一模、二模的時候好了太多了。

葉蓁蓁原本激動的心情，在看到市排名之後有些偃旗息鼓。

只能說，學霸不可怕，最可怕的就是那種你怎麽拼命努力都追趕不上的學神。

不過L區的教育資源有限，所有人都不怎麽在乎市排名。他們只知道葉蓁蓁考了全校第一，就各種誇獎她，說她給學校爭光。

只有老唐有點掃興，說葉蓁蓁的作文沒得滿分，要不然就能當上區狀元了。現在呢，就差一點點，區狀元就成了對手學校的了。

葉蓁蓁聽了這話，不免感到無語。她平時能考年級第二就不錯了，現在考了全區第二，老唐竟然還不滿足？她是忘了自己班級連年級前十名都沒有的情況了吧？

葉蓁蓁一不高興，就想讓惹她不高興的人也不高興。她從包裏掏出原本準備放學後再戴上的耳釘，故意在老唐面前招搖過市。

老唐一看見就瞪大了眼睛，指著她的耳朵不可置信地說：“葉蓁蓁，你……快點摘下來，這裏是學校！”

“嘻嘻，老師，我都畢業了，您還管我啊？”

老唐驚訝地發顫，可她瞪著葉蓁蓁瞪了半天，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。

沒錯，畢業班的學生，她的確沒資格再管了。

看見她憋得要死的樣子，葉蓁蓁就開心，忍不住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哈。

出成績之後沒幾天，就到了葉蓁蓁他們正式畢業的日子。

實驗中學沒有正式的畢業典禮。畢業的流程就是，他們穿著校服上學，照一張畢業照，領畢業證。然後再照一張全體同學的合影，作為留念。

然後就可以各回各家了。

雖說照畢業照必須穿校服，可畢業那天，只有少數幾個極其聽話的同學穿了校服來。其他人都是穿著便裝，手裏拿著一件校服上衣的外套，打算照相的時候臨時穿一下就脫掉。

葉蓁蓁也是這樣。

那麽醜的校服，誰願意再穿啊。

不過真正穿上校服，照畢業照的時候，葉蓁蓁忽然覺得特別舍不得。

這件衣服，她應該不會有機會再穿了。

穿不上這身校服倒無所謂，有所謂的是，她在這所學校裏的幾年青春時光。

最美的時光。

小的時候，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，好像永遠都長不大一樣。

可是當你漸漸長大的時候，卻覺得時光好像變成了手心裏握不住的流沙，怎麽都留不住。

葉蓁蓁現在就覺得，在實驗的這幾年好像是一場夢一樣。

嬉笑怒罵，人情冷暖，都是那麽得真實，也那麽得模糊。

照全體合影的時候，因為有兩個同學沒穿校服來，老唐執意不讓他們一起照。

同學們都很生氣，認為老唐蠻橫至極，不講道理。

葉蓁蓁覺得和老唐吵架也沒有意義，就提議說找兩個外班的同學借一下。

校服很快就借到了。

大家都忘掉剛才的不愉快，對著鏡頭露出自己最美的笑容。

因為他們知道，這個笑容會在所有人的記憶裏，凝固一輩子。

縱使今後大家各自的境遇各異，在同學們的回憶裏，他們也還是記憶中那個照片裏笑容甜美的人。

照完畢業照就可以回家了，可幾乎沒有人立馬就走。大家都在補寫同學錄、要手機號碼，制定一些可能沒有什麽意義的約定，約好畢業後再聯系。

還有人的校服不想再穿了，就拿著一只馬克筆，請大家在校服上簽名。葉蓁蓁也是這麽做的。當然，她只請自己認識的、關系比較好的同學簽。

齊子初和林泠今天不畢業，但是為了葉蓁蓁都來了。林泠前不久喜歡上了一個低年級的姑娘，所以她和齊子初已經不那麽尷尬了，反倒成了關系不錯的好朋友。

兩人在她校服上簽名的時候，葉蓁蓁忽然發現，旁邊有個男生很眼熟。

她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，那是她前世的一個前男友。當年她就是在畢業典禮上偶遇他的。那個時候葉蓁蓁覺得他又高又帥，對他有些一見鐘情的感覺。現在卻覺得對方不過爾爾，和她的小阮哥哥比起來，完全不是一個LEVEL的。

照完相，簽完名，領完畢業證，葉蓁蓁本來打算走了的時候，老唐忽然匆匆跑來，叫住她說：“葉蓁蓁，後天早上八點，讓你家長帶你去教委一趟，記得拿成績單。”

“什麽事？”

葉蓁蓁有些嫌麻煩。

“你不是考了區前十麽？按照慣例，前十名會有五千塊獎金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葉蓁蓁一聽說有錢拿，原本不耐煩的心情立馬一掃而空，“我知道了，謝謝老師。那我先走了，老師再見。”

“葉蓁蓁，”老唐忽然說：“我真沒見過你這種學生。”

葉蓁蓁一怔，不解地看向老唐。

“不瞞你說，因為你是我們班級成績最好的學生，所以我對你要比對別人多關註幾分。我看過你的空間日志，看得出來你是個很有思想、很不一樣的孩子。不過我還是要勸你幾句。在人生最關鍵的這幾年，你要以學習為重。興趣這種東西可以放一放，等你上大學了再發展。”

葉蓁蓁聽了這話就笑了。

當年，她就是因為聽信了太多太多這種看似正確的人生忠告，才會讓自己活得那麽累。

上初中的時候，老師告訴她上高中就可以怎麽樣怎麽樣了。上了高中後，老師告訴她上了大學就可以怎麽怎麽樣了。

上了大學之後，老師告訴她工作之後就可以怎麽怎麽樣了。

葉蓁蓁毫不懷疑，等她工作之後，還會有人告訴她等你結婚之後就可以怎麽怎麽樣了。現在你要做的，就是摒除你的一切雜念，忍受著一些痛苦，做“正確”的、合乎時宜的事情。

可是人如果一輩子都這樣活著，還有什麽意思呢。

就算前方有一張大餅在吊著你，可是當下，你永遠活在痛苦和煎熬之中。

人只能活一輩子。就像媽媽對她說過的那樣，有人追求世俗意義上的成功，可以，我們尊重這些人的選擇。可是為什麽我們想追求自由人生的權力，卻總是要被一些人打著“為你好”的旗號剝奪呢？

她就是要愛美，她就是要看課外書，她就是要寫作，就是要彈琴，就是要喜歡一個在她看來全世界最好的男孩子。

見葉蓁蓁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來，老唐搖搖頭說：“你現在還是太年輕了。其實你考得好，很有可能只是僥幸。不聽我的話，你遲早會吃虧的。”

葉蓁蓁氣極反笑，忍不住對著老唐反唇相譏：“老師，您以為我不知道麽。您現在這樣否定我的成績，無非是因為我的存在與您既往的認知產生了矛盾。在您看來，好學生就是要不修邊幅、灰頭土臉，每天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。除了學習之外的一切才藝，在您看來都是毫無用處的，甚至是一種浪費時間的行為。可是我要告訴您，像您這種教育方式，只能培養出學習的機器！您看不慣我，正如我看不慣你。您認為我不走正路，我還覺得你誤人子弟！世界那麽大，您還是多出去看看吧！”

葉蓁蓁說完就走，簡直一秒都不想再這裏多呆了。

做老唐的學生，頭頂那一整片天空都得是灰色的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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